第三章 挖掘场
徐炀拔出手腕上的接线，置入那台通信设备的插线槽。
“片木区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，”马特奥说，“连公司快反部队想进来都要花30分钟。贫困率80％以上，犯罪率没有计算的必要，全是混蛋。”
拿到钱，远走高飞，避免追杀。
大将牌越野车是京都无限旗下的子品牌，质量不高。
探照灯、哨兵机枪、小口径速射炮、金属风暴、电磁脉冲爆破设备和无数摄像头罗列在场地周围，将这里照得明如白昼，防备森严。
巴克斯看了徐炀几秒，摇摇头，站到旁边。
“还不到一分钟。”
她头发是紫色系挑染，中长，淡蓝色眼睛，神情严厉，右胳膊上有一个菩萨文身，穿一件黑色夹克与紧身牛仔裤，像个没睡醒的街头女孩。
面对这种级别的防御，任何强攻都会损失惨重。
徐炀给它们下达统一指令：离线。
真正的人，绝不该是公司里那些活活累死的样子。一定存在能代替公司的制度，给人类和魔女带来自由。徐炀的工作性质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调动脑力，在无数入睡前的辗转反侧当中，他思考过很多事情，如今身处地下险境，这些思绪都转化为实际动力，促使他不断行动。
“看吧，徐的技术非常出色。”马特奥说。
借助巴克斯的设备，徐炀的数字心智已经开始攻击这座坚固的城池。也多亏巴克斯之前的预先工作，很多棘手的关节不用徐炀自己打通。
通信设备开始工作，灯光不断变换。
巴克斯勾起嘴角，微微点头。
他知道，挖掘场内的所有陷阱，都在等待他们前来触发，入侵一家巨型企业的资产，这事可不容小觑。
“好了好了……徐，她在我们小队的代号‘巴克斯’。”马特奥介绍，“是个黑客魔女。大家，这位自称徐，自由神经骇客。”
而车窗外面……
“这帮人是本地黑帮，”马特奥说，“公司管不到的地方都是黑帮来管。”
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马特奥说。
等进入设施内部，这里就如同徐炀自己控制下的地盘。
马特奥驱车带徐炀深入会津地下城深处，离开二十六号高地，前往片木区。
“跑出巨企的？这种人通常靠不住。”
“能成也多亏了她。”徐炀接过枪，向巴克斯点头，“干什么都不能单打独斗。”
“给我，一分钟就行。”徐炀说，“他们家的网安属于三流。”
雇佣兵们转头打量徐炀，不由得啧啧称奇。
“对，安久市确实是他们规划里的一粒钻石，但我们在哪啊。”
在公司，他就负责实时控制整座大楼一切设备，在他6年任职经历里，共遭到12次较大规模入侵，全靠徐炀从中协调来击溃敌手。
不过，民用技术的仿制品，还是比不上徐炀身上真正的巨企造物，而她们所接受的训练，也不如徐炀在高阁九州受到的专业培训。
徐炀闭目养神，恢复使用数字心智带来的劳损。
悠长的设备停摆声响起，令人想到巨量电流收束消失的场面。
他对自己的技艺很有信心，他也知道，高阁九州有无数子公司、分支单位、部门和资产。他只是精英工程师序列中的一员，一个巨型机器中的一个小小零件。公司主义最基本的原则就是——每个人都可被替代。
给自己争一口气。
巨型企业只不过是个幸福温室，让人安然无恙，也能慢慢将人驯化，在几十年的工作中磨平人的斗志，令他们接受安排。
“他可以开口问。”巴克斯摇头。
“他是真正的高手。”马特奥当没听见，交给徐炀一把手枪，和图书“兄弟，咱们速战速决，把魔女从地下刨出来就走。”
黑客魔女是一类特殊魔女，因为脑部神经异常发达，而被屏蔽了原生潜能，被植入类似数字心智的道具，专门从事黑客活动。
等有了钱，要逃到更远的地方，逃到一个热气腾腾的海滨城市，买一个沙滩上的别墅，一艘游艇。徐炀默默勾勒着自己的梦想。
……不可能回到任何企业供职，已经在公司联盟留下污点，成为被公司制度舍弃在外的非人动物。
“他们不是善茬，”徐炀说，“京都无限的人……他们又不是只会做动漫和手办，安久市是他们的后花园。”
公司，尤其是组成公司联盟的巨型企业，为公司人提供了安保、岗位、薪水、贷款和消费券，确保一个人在干到40～50岁累垮之前能度过一个相对成功的人生。
被都市排挤的穷困人口分布在这种区域，被地图和规划遗忘。
如今来到巨型企业之外，情况则大不相同，这里的人非常依赖徐炀的技艺、能力和经验。徐炀转头观察那些雇佣兵的神情，他们都相当谨慎。
“你相信人不靠公司能活下去吗？”徐炀问。
这已经是全世界几十亿人梦寐以求的了，巨型企业的岗位！
徐炀需小心谨慎，方能在这样的地方取得一线生机。他的数字心智给了他远超常规黑客的破解能力，这是他安身立命之本。眼前的巨型合同价值不菲，但风险同样极高，他需要违反企业法令，和其他大公司相互竞争，完全成为罪犯。
……有钱也没用，失去公司力量的保护，随时都有殒命风险。
穷是原罪。
京都无限……
繁华霓虹灯和广告牌渐渐远去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钢铁穹顶和冰冷高墙，他看到式样简陋的地底居住区、商铺和营房，在微弱照明下勉强保持生气，电线和光缆交错在外，布线繁杂，犹如众虫，周围尽是黑洞巷弄和无底裂隙，阴森至极。
“有趣的家伙。”她说。
他看到一群骑摩托车的人呼啸穿过街道，手里拿着枪，不知道去哪里干架。马特奥开车速度很快，但还是急转弯，绕过他们。
“……京都无限的防卫被……”
离职或失业，无法继续购买安保服务，断了公寓租金的供，从地面城市迁到地下城，再从地下城流落到最边缘地带。
……从被无数人羡慕的地方逃了出来。
“太远了。”徐炀说，“我操纵不了。”
巴克斯用的是SIII密钥，一套先进加密算法，号称绝不可能被攻破，因此在巨型企业之外广泛应用。不过各大巨型企业已经内部共享了破解它的技术，徐炀也搭载了成套程序，他用数字心智破解密钥，取得控制权。
通风管道的出现毫无规律，连接着高处巨大的重轴风扇，它们快速运转，恨不得把地下的臭气全部抽干。
“还有这种技术？”
破解成功。
人堕落的途径很简单。
“把你那宝贝的密码告诉他。”马特奥说。
徐炀拿起怀里的无记名现金卡，把它的钱转到自己的私人现金卡上，上面有1千万零10万多点。
隔着这么远距离，他都已经侦测到营地里上千台高端公司设备，但距离过远，信号微弱，无法直接进行控制。
“哼……”巴克斯有些不满，“我接受的训练不比他少，他全靠植入物先进罢了，而且这里面也不是全套高级防备，大部分是青铜泰坦挖掘公司留下来的，很多难的都被我搞定了……”
徐炀第一次肉眼见证如此。
公司人好歹是人，无法加入公司的连人都算不上。
就像例行公事。徐炀暗想。从各个节点与子系统到指挥中心，再从总线到分机。这是绝对冒险的违法行动。徐炀原先专门负责追杀与处理这种网路罪犯，如今徐炀自己却成了大盗。由于职业之便，他很熟悉罪犯会怎么破解企业的网路安防系统，他们的伎俩和经验被徐炀借用，令他如鱼得水。
他感到……简单。
他下载过一些射击档案，知道怎么用枪，徐炀睁开眼睛，检查了一下枪支状况，点头示意出发。
车辆穿过一大片铁皮屋构成的棚区，穷困、窘迫又衣不蔽体的人们蚁附于此，他们站在岩块和无光的荒地上，用家猪一样呆滞的目光看着飞驰的车辆。
“你这是自取其辱。”巴克斯干脆地说，“还要搭上我们死，触发安保程式，镇暴机动队马上来。”
“该你表演了。”马特奥说。
这些念头叫徐炀不安，更叫他心中不平，尤其每个环节都跟潘瑞伊骂他的话一模一样——没了公司，你一事无成！
整个挖掘营地的安防设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，在他数字心智中，1522个大小电气网路设备全在他支配下。既然他能把它们关闭，那也能把它们全部开启，并完全支配。
砰——
没有医院和商店，只有一座座彼此疏离的铁皮屋。
进入岩石裂隙，徐炀看到一整队荷枪实弹的雇佣兵，他们面容冷峻，其中一女人正对着一台高功率通信设备鼓捣。
“没法，”马特奥说，“兄弟，很多本地黑帮都是武装机器人，指不定身上缠着点爆破物，我这台‘大将’可禁不起风浪。”
“我差点以为你要撞上去了。”
难怪那么多人宁愿在巨型企业受苦，也不愿逃到外面来赚钱。
连自己身边这个大块头，背后也是靠着某家公司，甚至有可能是其他巨企派来的雇佣兵。
“我们有信号增强器。”马特奥带徐炀靠近附近一道岩缝，从中传出应急灯光的朦胧光亮。
“……”巴克斯沉默不语。
雇佣兵们忍不住冲出去看，整座挖掘场的防御设施已经全部停止运行，黑暗将其包裹，犹如寿衣。
为了得到这个远古魔女，公司花了巨大代价。
徐炀安静地跟上这些雇佣兵，他们乘上一台武装汽车，引擎轰鸣，快速驶入挖掘营地内部。
共联网路技术是一把双刃剑，优点是能够同步协调网路内所有设施的工作，使其互联互通，同步传输所有战斗信息，效率成倍提升，也便于一台AI从主机集中管理。
“我说了，正好有个带数字心智的人在找活干。”
“计划外的地方。”徐炀反应过来。
“马特奥？你怎么从外面带了个陌生人来。”操纵设备的女孩鄙夷地看了一眼徐炀。
这台设备本身技术含量也很高，配合徐炀的数字心智简直就是如虎添翼。
车辆穿过一片地下空隙，靠近挖掘场入口，徐炀看到挖掘公司已经爆破出地下的一个巨大空洞，似乎是前时代留下的，形状像是宫殿，但主体深埋在冰冷岩石之中，无法准确判断。
自己一定会证明叛出公司是个正确的选择。徐炀默想着。外面的世界固然危险，但也有更多机遇，能让自己活下去，活得更好。
公司内外格局不同，巨型企业内的生活光鲜亮丽，而在那之外的生活，只能叫生存罢了，没人想被当成送往社会的人才。为了逃避开除、拆解和死亡的宿命，徐炀殊死一搏，可他来到的并非世外桃源，而是烂泥坑般的危险环境，这里没有秩序法度，只认暴力。
片木区是会津地下城最边缘的地方，也最为混乱。
“我试过了，京都无限的防火墙不可能短时间攻破。”巴克斯说，“像个电子要塞，算得我头都要爆炸了。”
缺点也很明显，只要共联网路本身被攻破，连在网路里的所有设备就会同步沦陷。